【我的讼No.1247】土地承包经营权合同纠纷案

当事人准备开发一个旅游地产项目，为了建设该项目的配套设施，与某村签订土地承包经营合同。承租该村土地1800亩，承包期50年，合同约定若当事人不能完善相关手续，或拖欠一年承包金不支付，该村可以解除合同。之后的12年间，这个旅游项目因未能取得手续并未开建，双方因此持续进行多场诉讼，该村更是四次起诉，要求解除案涉合同，但均没有成功。

**次诉讼由当事人提起，因为1800亩范围内，有一块地被该村给其他公司作种植之用，当事人起诉要求该村返还该地块并赔偿损失。经过一二审诉讼，法院认为卫星测绘影像图证实该地块与当事人承租的地块并不重合，且该种植园在案涉合同签订时已经存在，故认为当事人无权就该地块主张权利，驳回当事人全部诉讼请求。

在这个案子的诉讼过程中，当事人还提起一个诉讼。因为1800亩土地中有一个厂房，该厂房租给一家皮革厂使用，当事人与该村就该厂房签订一个补充协议，由当事人支付320万元征用该厂房，在当事人与该皮革厂就其加建部分达成赔偿协议后，由当事人承接该村与皮革厂的租赁合同。后因当事人未能与皮革厂达在赔偿协议，亦未按约定支付320万元，数年后再次支付，被该村退回。当事人起诉，要求继续履行该《补充协议》。一二审法院认为，因为当事人未能与皮革厂就其加建部分达成赔偿协议，故当事人承接该村与皮革厂租赁合同的条件尚未成就，驳回当事人该项诉讼请求。

不久后，该村提起诉讼，要求解除案涉合同，并由当事人赔偿违约金50万元。起诉理由是合同签订已经四年时间，但是当事人并未完善项目的相关手续，项目无法启动，不能实现合同目的。当事人提供了大量的项目批复及相关文件作为证据，证实案涉项目已经取得一定的批准手续，后来法院认为承包经营期限50年，双方履行合同才几年时间，在当事人已经取得一些批复手续的情形下，不宜判决解除合同，遂判决驳回该村的诉求。该村不服一审判决上诉，二审维持原判。

第四次诉讼由该村提起，原因是当事人拖欠一年多承包金未付，原告诉求仍是解除案涉合同及支付拖欠的承包金。后来因为法院要求原告按照全部合同金额支付诉讼费，诉讼费用高，原告撤回解除合同的诉求，仅保留支付承包金的诉求。我提出先履行抗辩，称1800亩内，有一个地块的租赁合同已经到期，按承包合同的约定，原告应将该地块交付被告，在原告未依约交付的情形下，被告有权拒付承包金。不过，我的观点未获法庭支持，一二审法院均判决由当事人向原告支付承包金。当然，之后的判决认为这个案子的判决是错误的，当事人是可以就承包金行使先履行抗辩权的。

官司打了数年，我看到对方解除合同的态度非常坚决，但项目仍未取得批文，要是不采取正确策略，案涉合同早晚会被解除。我留意到上一个案件中提到的那个地块，该村租给别人堆放建材，租期已到，按约定应交付当事人使用，此外，那个皮革厂的事情，之前的判决书并未否认《补充协议》的效力，那是不是可以换一种方式履行呢？比如由该村该收取皮革厂的租金支付给当事人。因此，我们策略性地再次起诉，要求该村交付堆建村的土地及已收到的皮革厂的租金（扣取征收款320万元）。

这个案子两个诉求，针对堆建材地块的诉求，对方律师轻描淡写，称合同到期后未再出租，一块烂地，你们想用就拿去。他没想到他这一句话，直接导致他之后两次诉请解除合同均遭驳回。针对皮革厂租金的诉求，对方也很气愤，称我方”明火执仗“，因该厂租金基本上可以抵得上土地承包金。我方即便不开发该项目，也有钱赚。因为对方律师对诉求的承认，一审法院判决该村向我方交付堆建材地块，但认为皮革厂租金诉讼属于重复起诉。我方就被驳回的诉求上诉，遭二审法院驳回。

这个诉讼终结后，因为房地产行业遭遇寒冬，当事人欠承包金一年多未付，该村再次起诉，第三次要求解除合同，同时要求当事人支付拖欠的承包金并支付违约金。我觉得对方在上一个案件中同意将堆建材地块交付我方，这是履行合同的行为，现在双要求解除合同，不应得到法庭的支持。法院同意我的观点，认为对方是重复起诉，故判决驳回其起诉。对方不服提起上诉，二审维持原判决。不但解除合同的诉求未获支持，连要求支付承包金的诉求法院也未审查。

上一个案子二审判决生效后没几天，当事人就收到对方催交承包金的函件，称再不交承包金将解除合同。我们预料到，下一个解除合同的诉讼应该很快就会来到。我一方面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堆建材地块案的判决，这个地块确实是块荒地，对当事人来说没有利用价值，但是在整个诉讼中，这块荒地显得非常重要。另一方面收集证据，准备起诉对方，我到了承租土地的现场，发现该村在半山坡上建了两个度假屋，这个并没有知会当事人。我们拍了照片，准备起诉要求对方拆除这两个度假屋。

果不其然，对方很快提起第四次解除合同之诉。我看到对方既然已经起诉，便在他的案子中提起反诉，要求对方拆除度假屋。开庭后，我答辩称对方的起诉仍然是重复起诉，但是对方坚称他们在上一个案子结束后要求当事人支付承包金，当事人仍然拒付承包金，他们依照这个新的事实起诉，不属于重复起诉。法官试探性地问我：如果法院认为对方属于重复起诉，你们的反诉是不是可以撤回？我同意撤回反诉。与此同时，执行法院召集双方到堆建材地块做了笔录，由对方将该地块移交给我们，我把这个执行案的执行终结的文书也作为证据提交法院。不久后，法院便仍以重复起诉为由判决驳回对方的起诉，还在判决书中对双方多年来的诉讼行为进行批评。对方不服提起上诉，二审仍然维持原判决。

近十年来，凡七轮诉讼，直到今天，仍未息诉。对于法院来说，实在是浪费司法资源；但对于律师来说，特别是对像我这样做诉讼很多的律师来说，觉得这样的案子难得，在这样的案子中，律师的知识和经验似乎有了用武之地。各种机缘巧合，使得对方四次在解除理由充分的情形下起诉解除合同，均未获法院支持，这也使得这个案子颇有看点，让投身于其中的律师感到专业上的兴奋。国家不幸诗家幸，对律师来说，似乎也有点这样的意思，虽然这显得很不厚道。

作者：周晓明，经济法博士，法学博士后，大成律师事务所合伙人。主要执业领域为公司与股权、争议解决、计算机及数据、刑事辩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