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我的讼No.1170】贩卖淫秽物品牟利罪刑案

当事人是我小时玩伴的妻子。她丈夫与我是同村人，小时候家贫，好像连小学也没念完就外出打工，之前一直帮亲戚看店，近几年在京东做货车司机。他们租房在京东公司不远处的城中村，听她说居住环境极差。她丈夫每晚都要跑长途，送货去粤西，白天才是他休息的时候，照顾小孩的重任便落在她一人头上。他们的儿子已经上初中，小女才四岁，为了贴补家用，她在家门口摆点小东西卖，比如袜子拖鞋之类。当然，她也顺带卖黄色光碟，可能是因为卖光碟相对比较赚钱。听她丈夫说，光碟的名字都很香艳，但实际内容并不过份，完全够不上三级片的标准。

案发那天，她卖了两张光碟，得钱20元。之后，又有人向她要货，数量很大，用微信给她交了一点定金，她便找上家进了500多张光碟。没多久，警察冲进她的出租房，把500多张光碟和她一齐带到派出所。第二天，公安通知她丈夫去领刑事拘留通知书，警方称她涉嫌贩卖淫秽物品牟利罪。

我很快帮她申请取保候审，因为案情并不严重，比一般案件取保的希望要大。我在取保申请书中列了几点理由，比如她罪行较轻，可能判决管制拘役，也不存在不宜取保的情形点，并着重写了她四岁小女无人照看的问题。公安不同意取保，但称会帮忙加快案件办理流程。当时广州正在试点认罪认罚速裁制度，她这个案子就是**批案子，办理流程会比一般的案件快很多。

果不其然，不到一个月，案子就移送到检察院审查起诉，而平时这个时间通常是三个月。我马上阅卷，并联系上经办检察官，检察官也毫不含糊，称他先去见一下当事人，如果当事人愿意认罪并同意速裁，到时候就给她做一个笔录，并且会通知我一起去看守所。我赶紧会见当事人，跟当事人沟通，称如果量刑建议能够接受，就认罪认罚同意速裁，毕竟案涉500多张光碟，虽然是未遂，我还是担心将来法官下重手。

不多久，检察官果然约我一起去看守所。见到检察官和当事人后，我问检察官量刑建议，他称建议为一年三个月至两年，我觉得太重了，跟他讲当事人家庭情况，希望他能够改得轻一点。当事人很聪明，马上就流着泪向检察官诉苦求情。检察官动了恻隐之心，将量刑建议改为九个月至一年八个月。我仍希望能够建议缓刑，检察官不同意，称再轻就违反法律规定，他没法交待。

速裁程序很快，当事人刑拘刚满两个月，法院便安排开庭。远程开庭，之前在深圳开过，但听说广州尚是首次。 我为她作罪轻辩护，称其行为构成自首，贩卖成功的光碟数量极少，查获的500余张光碟系未遂，认罪认罚应从轻处罚，此外，我同时提到她家庭经济状况，称她贩卖光碟实为生活所迫。她丈夫工作极忙，她是两个未成年小孩事实上的唯一监护人，希望法官在法律的理性之外，考虑人性的关怀与温暖，对她宣告缓刑。

开完庭后，法官便通知她丈夫下午去交保证金，为她办理取保，我们都喜出望外。虽然还不知道判决结果，但缓刑是一定的了。虽然我在辩护词中希望法官判处缓刑，其实很没把握，因为检察院的量刑建议都未同意适用缓刑，因此这个结果完全超出我们的预期。法官后来判决当事人犯贩卖淫秽物品牟利罪，刑期一年，缓刑一年六个月，并处罚金2000元。

法官的处理特别果断，判决也极其温暖，足见他对底层人群的体恤。有的人犯罪是为了人前显贵，有的人犯罪是为了腰缠万贯，但有的人犯罪只是为了活下去，明知不可为而为之，这个事实本身就充满了底层生存的辛酸和无奈。我前后听两个好朋友说起过他们办的法援案，案情完全相同，都是年轻人来广东闯荡，没找到工作，没有钱，睡在公园里，饿得实在不行的时候，去盗窃，去抢劫，均当场被抓。我们都痛恨犯罪，但犯罪自有其滋长的土壤，透过这样的案子，我们不但应多反思我们的救助制度，有时也要为冷漠的人心作检讨。

作者：周晓明，经济法博士，法学博士后，大成律师事务所合伙人。主要执业领域为公司与股权、争议解决、计算机及数据、刑事辩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