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我的讼No.1164】非法买卖枪支弹药罪刑案
当事人是健身教练，用他妻子的话说，他似乎荷尔蒙过剩，平时喜欢把玩气枪。他买入气枪一支，又在网上购买气枪用铅弹一袋，不料卖家被抓，公安通过快递记录追踪到他，到他家里搜出气枪和铅弹，然后叫妻子通知他回家，将他带走，旋即以非法买卖枪支弹药罪刑拘。
他们夫妻都是基督徒，所在的教会有一个教友是我的朋友，她便把我推荐给当事人妻子。当事人出事之后，小孩才一岁多，妻子没有工作，全职照顾小孩，因此不少教友都来帮忙，就连选聘律师的事情也由教友集体决定。他们考察了不少律师，也叫我过去跟他们交谈，问我对案件的看法，*终确定由我作当事人的辩护人。确定下来之后，大家又一起祷告，大意是要上帝赐我智慧和力量来办好这个案子。我又荣幸又紧张，当时就心想：这下惨了，要是案子办不好，上帝都不会放过我。
这个案子与天津那个摆气球射击摊大妈的案子非常相似，按照法律规定，判刑至少在三年以上，但是如果他只是玩玩气枪就被判三年以上，那显然量刑畸重。与天津大妈案不同的是，这个案子有可能会比那个案子严重很多，因为大妈案中只有气枪，我们这个案子，不但有气枪，还有铅弹。如果被控两罪，刑期可能会在五年以上。
在侦查阶段和审查起诉阶段，我希望能够帮当事人取保，去办案机关跑了很多趟。因为这个案子很特殊，我始终觉得，取保的机会还是很大的。我向公安局和检察院都提交了法律意见书，申请取保，也申请羁押必要性审查，不过都没有成功。
因为刑事拘留通知书上写的罪名是非法买卖枪支弹药罪，可能涉及四个罪名，我都要分别论述不构成这些罪的理由，必须面面俱到。我觉得，当事人因个人爱好而购买枪支弹药，不以出售为目的，其行为不构成非法买卖枪支、弹药罪，无论从文义解释、立法目的、立法规定、立法逻辑和司法实践来看，都应该如此。
此外，当事人购买枪支、弹药的数量未达到定罪数量标准，其行为不构成非法买卖枪支罪及非法持有枪支、弹药罪。非法持有或买卖枪支两支以上非军用枪支才够成非法持有、买卖枪支罪，他只有一支，数量不够入罪。非法持有气枪铅弹1000发以上才构成非法持有弹药罪，经鉴定，他的铅弹只有800余发，仍然无法入罪。
公诉机关指控当事人犯非法买卖弹药罪，建议量刑三至五年。虽然我们担心的对枪支的鉴定和指控并没有发生，但这个罪一旦成立，当事人仍然面临三年以上刑期，这个太难以让人接受。在确定辩护思路时，让我颇费思量，我跟当事人妻子商量，明确告诉她：如果作无罪辩护，法院一般都会拖很久出判决，无论*终能否无罪，估计至少也得羁押一年半以上才有结果。如果作罪轻辩护，检察院和法院都没有压力，三年以上的刑期很可能就被做实。她妻子和众教友都说一切听律师的，一切交给上帝，然后再次一齐祷告。
我后来决定为当事人作骑墙式辩护：无罪辩护，再加一个罪轻的量刑意见。定性方面，我认为当事人不构成非法买卖枪支弹药罪：一是本案关键证据《鉴定书》存在严重问题，案涉子弹形物品不能认定为弹药；二是检方指控当事人购买弹药的证据不足，被告人购买铅弹的事实无法认定；三是即便能认定购买铅弹的事实，因当事人并无将铅弹交易流转的故意，其行为不构成非法买卖弹药罪。
除此之外，我担心法院变更罪名，在辩护词中多加一段，称当事人的行为宜认定为持有铅弹行为，但因铅弹数量达不到构罪标准，其行为仍然不能入罪。量刑方面，我认为当事人的行为构成自首，系初犯偶犯，情节轻微，应对其从轻或减轻处罚。在辩护词的*后，我还特意提到本案的特殊性，希望法院能够考量法理与人情，体恤当事人及其亲人，顾念社会公众的情感，充分运用法律智慧，对其作出公正的判决。
开庭那一天，不少教友都去了。到了快开庭的时候，他们还拉我到楼梯间，大家一起做了一次祷告。当事人也很给力，五大三粗的汉子，在法庭上说到动情处，哭得很伤心，以至于后来助理还问我：效果很好哟，是不是你教的？……开庭前，我们对审判人员背景作了调查，有教友指出有位陪审员是基督徒，我本来担心这个问题比较敏感，考虑要不要说当事人的信仰问题，知道此事后，便决定把这个情节写在辩护词中，并在庭上提了出来。
那年圣诞节那一天，我接到书记员的电话，叫我通知当事人妻子去法院交保证金。书记员没有告诉我怎么判，但我知道当事人至少会被取保，我如见神迹，喜悦的心情至今难忘。当事人取保后，我们很快就收到判决书，法院认为当事人的行为构成非法买卖弹药罪，虽然公诉机关的量刑建议符合法律规定，但因当事人具有自首情节，系基于个人爱好而购入气枪铅弹，故不采纳量刑建议，决定对当事人减轻处罚，判处二年有期徒刑，缓刑三年。
我不信基督，但读过圣经，圣经说，我们若将起初确实的信心坚持到底，就在基督里有份了。圣经还说，你要保守你的内心，胜过保守一切，因为你一生的果效的，都是从心出发。做案件可能也是如此，一味保守，一味相信，一味坚持，一定会有果效。
作者：周晓明，经济法博士，法学博士后，大成律师事务所合伙人。主要执业领域为公司与股权、争议解决、计算机及数据、刑事辩护。